夜色如墨,白芷躺在床上,睁着眼睛望着帐顶。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,像是有人在低语。她翻了个身,又翻回来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颈间的银锁。
四哥也是这样自幼养着她的。
这个念头忽然钻进她的脑海,像一滴墨落入清水,迅速晕染开来。四哥二十七了,却从未提过娶亲的事。她从前只当他是军务繁忙,无暇顾及儿女情长,可如今……会不会也是在等她长大?
她猛地咬住下唇,指尖掐进掌心。荒唐!四哥待她如兄如父,她怎么能这样胡思乱想?
可思绪一旦开了闸,便再也收不住。
四哥从前过得艰难,真要娶亲,也未必能娶到自己中意的,多半是被人安排。可如今他已是督军,手握重兵,煊赫一方,怎么还会甘心听人摆布?这两年他忙得脚不沾地,怕是连认识名门闺秀的机会都没有。
可转念一想,四哥如今这样的身份,即便他不去找,也必定有人变着法子往他眼前送人。那些女子,或娇媚,或温婉,或聪慧,难道就没有一个能入他的眼?
白芷攥紧了被角。
四哥疑心重,即便真有看得上眼的,恐怕也不敢轻易收下,怕被人算计。他敢信谁?这世上,他敢信的,大概只有她……
还有她小时候,曾几次扑进四哥怀里,仰着脸说:“我只和四哥一个家,只要四哥一个家。”
那时四哥是怎么回答的?
她记不清了。
白芷翻了个身,又怕惊动外间的周婆子,只得僵直地躺着,像一具木偶。窗外渐渐泛起鱼肚白,她才迷迷糊糊睡去,梦里全是小时候的事——四哥教她写字,给她熬麦芽糖,在她生病时整夜守着。梦里还有范家大哥、大嫂,有曾家大哥、三哥……
天刚蒙蒙亮,白芷便醒了。她的生物钟极准,即便夜里辗转难眠,仍能在起床铃响前起身。她机械地梳洗、更衣,坐在书桌前背书,可眼前的字却像浮在水面上,怎么也看不进去。直到周婆子在外头喊:“小姐,车来了!”她才如梦初醒,匆匆抓起书包往外跑。
今天第一堂课是霍锡辙的英文课。
霍老师是个极好的老师,不像其他先生,对笨学生总不耐烦。即便许多女生只是因他风度翩翩才围着他问问题,他也从不敷衍,总耐心解答。有人试探着问他的家事,他也只是笑笑,从不接话。
他的课讲得极好,博古通今,妙趣横生。可今日,白芷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。
霍锡辙很快察觉了她的异样。平日里最专注的曾白芷,今日却频频走神,眼神飘忽,连最简单的提问都答得磕磕绊绊。
下课铃响,他叫住了她:“曾同学,来我办公室一趟。”
白芷心头一跳。
她第一次被老师点名留下,心里发慌,怀疑是自己上次考试考砸了。可奇怪的是,这份慌乱反而让她从混沌的思绪里挣脱出来,终于不再胡思乱想。
她深吸一口气,跟着霍锡辙走向教员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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