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曾小姐真是越来越漂亮了。"薛常麟踱过来,身上飘着过浓的檀香。
白芷盯着青砖缝里一株倔强的蒲公英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那抹鹅黄在砖灰衬托下格外刺眼,像极了她在乱世中无处安放的倔强。
"今晚我府上有宴会,曾小姐可一定要赏光。"薛常麟的声音贴着耳畔响起。
拒绝几乎要冲破齿关,却在抬眼时撞见曾国宇紧绷的下颌线。男人右手按在配枪上,左手背在身后——那是他压抑怒气的标志动作,白芷再熟悉不过。
"我..."白芷咬住舌尖。她不能给四哥添乱,拒绝的话可以私下和四哥说。
她只得低着头装鹌鹑,本想她不吭声,薛常麟也就走了。
可谁知他竟似十分执着,盯着她打量,像是非要问出个答案。
她假装害羞想躲开,薛常麟竟不要脸地凑上来。
"曾小姐不用害羞,我和你四哥也算是忘年交..."老东西的手眼看要搭上她肩膀,"咱们也不是没见过..."
白芷猛地转身,鬓边珍珠发饰啪地打在门框上。
"薛都统,"她声音清冷得像山涧水,"您是忙大事的人,何必在一个小姑娘身上浪费时间。"
薛常麟眯起眼笑,露出镶金的犬齿:"别的小姑娘我是没兴趣,曾小姐这样的小美人儿..."他意有所指地瞥了眼曾国宇,"实在是荒山里的美玉,让人忽略不得啊!"
庭院里的风好像都集体噤了声。
白芷看见四哥的手背暴起青筋,却仍站在原地没动。她突然想起上月偷听到的谈话——薛常麟扣着黔军三个月的军饷不发。
"抱歉薛都统,"她扬起下巴,唇角勾起假的不能再假的名媛式假笑,"我晚上要和男朋友约会。"
这句话像块烧红的炭砸在青砖地上。曾国宇猛地抬头,眼底翻涌的情绪像滚动的岩浆。薛常麟明显愣住,摸了摸鼻尖:"这倒是稀奇,什么样的人配得上我们曾小姐?"
"霍巡阅使的公子。"白芷气定神闲地抛出早想好的答案。
曾国宇瞬间惨白了脸。
"我们约好去听梅兰芳的堂会。"
薛常麟笑容僵在脸上。霍家——河西的无冕之王,连南京都要礼让三分。老狐狸很快调整表情:"果然郎才女貌。"转身时却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曾国宇的肩,力道重得像在丈量对方骨骼的硬度。
白芷看穿了他的试探。
曾国宇始终未动,连基本的送客礼数都忘了。薛常麟也不在意,哼着时兴小调晃出了院门。
直到汽车引擎声彻底消散,庭院仍笼罩在令人窒息的静默中。白芷弯腰去拾门边的绣囊,忽闻"咔嚓"脆响——曾国宇手中的派克钢笔应声而断,蓝黑墨水顺着指缝蜿蜒而下,在将校呢军裤上洇开,宛如一滩淤血。
"四哥..."她轻唤,声音细若游丝。
男人恍若未闻,失神地望着影壁上斑驳的日光。一滴墨溅在锃亮的军靴上,很快被晒成紫黑色的痂,像极了那些无法愈合的旧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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